说曰：“臣闻之，王者不绝世(13)，霸者无强敌(14)，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(15)。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，与吴争强，窃为王危之(16)。且夫救鲁，显名也；伐齐，大利也。以抚泗上诸侯，诛暴齐以服强晋，利莫大焉。名存亡鲁，实困强齐，智者不疑也。”吴王曰：“善。虽然，吾尝与越战，栖之会稽。越王苦身养士，有报我心。子待我伐越而听子。”子贡曰：“越之劲不过鲁，吴之强不过齐，王置齐而伐越，则齐已平鲁矣。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，夫伐小越而畏强齐，非勇也。夫勇者不避难，仁者不穷约(17)，智者不失时，王者不绝世，以立其义。今存越示诸侯以仁，救鲁伐齐，威加晋国，诸侯必相率而朝吴，霸业成矣。且王必恶越(18)，臣请东见越王，令出兵以从，此实空越，名从诸侯以伐也。”吴王大悦，乃使子贡之越。

越王除道郊迎(19)，身御至舍而问曰(20)：“此蛮夷之国，大夫何以俨然辱而临之(21)？”子贡曰：“今者吾说吴王救鲁伐齐，其志欲之而畏越，曰‘待我伐越乃可’。如此，破越必矣。且夫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，拙也；有报人之志，使人知之，殆也；事未发而先闻，危也。三者举事之大患。”勾践顿首再拜曰(22)：“孤尝不料力，乃与吴战，困于会稽，痛入于骨髓，日夜焦唇乾舌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(23)，孤之愿也。”遂问子贡。子贡曰：“吴王为人猛暴，群臣不堪；国家敝以数战，士卒弗忍；百姓怨上，大臣内变；子胥以谏死，太宰嚭事，顺君之过以安其私(24)：是残国之治也。今王诚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(25)，重宝以悦其心，卑辞以尊其礼，其伐齐必也。彼战不胜，王之福矣。战胜，必以兵临晋，臣请北见晋君，令共攻之，弱吴必矣。其锐兵尽于齐，重甲困于晋(26)，而王制其敝，此灭吴必矣。”越王大悦，许诺。送子贡金百镒，剑一，良矛二。子贡不受，遂行。

报吴王曰：“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，越王大恐，曰：‘孤不幸，少失先人(27)，内不自量，抵罪于吴(28)，军败身辱，栖于会稽，国为虚莽，赖大王之赐，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，死不敢忘，何谋之敢虑！’”后五日，越使大夫种顿首言于吴王曰：“东海役臣孤勾践使者臣种，敢修下吏问于左右。今窃闻大王将兴大义，诛强救弱，困暴齐而抚周室，请悉起境内士卒三千人，孤请自被坚执锐，以先受矢石(29)。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，甲二十领，鈇屈卢之矛(30)，步光之剑，以贺军吏(31)。”吴王大悦，以告子贡曰：“越王欲身从寡人伐齐，可乎？”子贡曰：“不可。夫空人之国，悉人之众，又从其君，不义。君受其币，许其师，而辞其君。”吴王许诺，乃谢越王。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兵伐齐。

子贡因去之晋，谓晋君曰：“臣闻之，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(32)，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(33)。今夫齐与吴将战，彼战而不胜，越乱之必矣；与齐战而胜，必以其兵临晋。”晋君大恐，曰：“为之奈何？”子贡曰：“修兵休卒以待之。”晋君许诺。

子贡去而之鲁。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(34)，大破齐师，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，果以兵临晋，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(35)。吴晋争强。晋人击之，大败吴师。越王闻之，涉江袭吴(36)，去城七里而军。吴王闻之，去晋而归，与越战于五湖(37)。三战不胜，城门不守，越遂围王宫，杀夫差而戮其相(38)。破吴三年，东向而霸。

故子贡一出，存鲁，乱齐，破吴，强晋而霸越。子贡一使，使势相破(39)，十年之中，五国各有变(40)。

二三子何为莫出：诸弟子为何没人出来想点办法呢？

过矣：大错特错。

城薄以卑：城墙又薄又低。

泄：《越绝书》《吴越春秋》均作“其池狭以泄”，指护城河又窄又浅。池，护城河。

地广以深：土地广大而纵深。联系上文，应作“池广以深”指护城河既宽又深。

士选以饱：士卒既经训练又吃得饱。

三封而三不成：听说你三次要受封，三次都没有封成。

破国以尊臣：打破鲁国只是增高了大臣威望。

恣：放肆。